議事亭前地的聖誕燈飾又亮起來了，那些纏繞在樹上的燈串，在十二月的空氣中暈開一圈圈毛茸茸的光暈。孩子們仰頭張望時，眼裏映出的不只是七彩燈光，還有某種屬於相信的年紀才有的、清澈的期待。

小時候的聖誕節是從床尾那隻紅襪開始的，平安夜臨睡前，要仔細把襪子掛在窗邊鐵花欄桿上，確保襪口完全張開，像等待饋贈的嘴巴。那時深信聖誕老人會穿過澳門狹窄的巷道，從窗戶縫隙塞進禮物，即使我們家從來沒有煙囪。

知道真相那年沒有預想中的崩塌，某個深夜聽見父母在客廳包裝的聲響，忽然感到奇異的安心，其實魔法從未消失，只是換了執行者。我把這個秘密藏進心裏，繼續在平安夜認真掛好襪子，繼續在清晨表演驚喜。不是欺騙，是突然懂了，有些美好需要共同維護才能延續。

現在的澳門聖誕節太明亮了。商場的機械聖誕老人循環揮手，電子屏幕播放人造雪景，連禮物都變成可預測的購物清單。

我開始理解傳說的真正饋贈，不是禮物本身，而是它教會我們，人可以主動創造驚喜，可以精心策劃美好，可以為了所愛之人扮演某種神秘的存在。父母在那些深夜包裝時，何嘗不是在重溫他們童年相信過的魔法？

議事亭的燈飾會在元旦後拆除，但有些東西不會消失。就像我知道那些禮物來自父母，卻依然在某個角落相信。或許真有某種溫暖的存在，穿行在十二月的澳門夜空，收集着所有未說出口的願望，把它們變成繼續前行的勇氣。

今年我又買了紅襪給自己，不是期待禮物，是紀念那種相信的能力。明知世界沒有魔法，卻依然願意在某個夜晚，為所有美好可能留出一隻空襪子的容量。因為真正珍貴的從來不是襪裏面的禮物，而是願意掛出襪子的那顆心，永遠為奇跡預留着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