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徑直前往勝利路。勝利路上冷冷清清,不復十幾二十年前的人頭攢動。據說,原來在勝利路閒逛的人們,大多轉去紅谷灘,把不能適應時代潮流的步行街淘汰了。路上,遛狗的人比遊客熱情,以致路面藏污納垢得厲害,卻少人覺察。我邁着細碎的步子,走出勝利路,走向萬壽宮。
相比勝利路,萬壽宮熱鬧了些,但,我仍感覺遊客出奇地少。以往,但逢節日乃至雙休,每一條小街上,路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然而這一天,遊客走了將近一半,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漫步在石板路上,不必擔憂與別人碰撞。大概,正如家人所說,春節長假,大學生、外地人陸陸續續回家,遊客也隨之減少。
我站在路牌下,東張西望,看萬壽宮有沒有甚麼新店、新物。驀然望見身邊牌子上,印了三個字:「清真寺」。南昌市還有清真寺?我愣住了。以前,只知道南昌有佑民寺,有天主堂,有萬壽宮,有基督教堂,卻從未聽聞南昌有清真寺。之前探訪萬壽宮多次,也沒注意到它。也罷,既然來了,就看一看。
按路牌的指示,走進醋巷,沒過多久,便見到一個牌樓。牌樓由飛簷和深青色樑柱組成,上掛一匾額,匾額印有「清真寺」三字。這個中式建築,就是清真寺了。它沒有穹頂,不刷綠漆,乍看,真真辨不出這是個伊斯蘭教的宗教場所。門口,一位女孩擺起攤位,賣漢服和小飾品。我瞥了一眼,跨過門檻,朝裏走去。
屋裏,除了水泥地和一些裝飾,便是滿眼的深棕色木頭,木門、木牆、木柱。大門和後面大廳中間隔了爿空地,空地左側有一個小水井,水井後面,一塊石碑豎立着。碑上的文字,記敘着清真寺的歷史。這清真寺始建於清朝康熙年間,後因故被毀,一九二九年重建,萬壽宮街區被開發後,這座寺廟又有了新的用途。透過身側小門,能看見大廳裏,一些人正在擺弄五顏六色的漢服。原來,這裏已被改造成漢服特色商店。
進了大廳,有點失望。廳堂很小,容納不了多少信徒,自然沒有想像中恢弘的氣勢。看來,歷史上,南昌並不是一個吸引穆斯林的地方,以致這清真寺規模甚小,也沒有彰顯伊斯蘭教的特色。唐宋時期的清真寺,中式建築居多,但這座建於清朝的清真寺,仍然恪守中國傳統建築風格,實在有趣。話說,當今南昌城內,清真餐館、新疆牛肉店多如牛毛,店舖裏的穆斯林們,平時在哪裏禮拜呢?
告別清真寺,在美食街上走走停停。賣蝦滑的女孩,正把蝦滑從鍋裏撈出,然後駕輕就熟地把它們擱進紙碗,再撒上蔥薑蒜,塗好辣椒醬。數月前在家煮過蝦滑,不過是把它們放進火鍋裏和其他菜一起烹煮,沒有想到這一做法。蝦滑店門口圍了一排人,我站在他們身後,東張西望,見身後有個路牌。路牌上的部分文字被別人廢棄的立牌擋住,但我仍能從立牌空隙中,瞅見「利瑪竇」三個字。
——對了,利瑪竇來過南昌。過去在文章中讀過,可惜不知道他在南昌有甚麼重大事蹟。算了,先去打探打探。我走近路牌,轉向側邊,盯着兩塊牌子之間的縫隙,發現「利瑪竇」之後還有「廣場」二字。遂依路牌指點,來到利瑪竇廣場。
這廣場,其實只是一片不大不小的石板磚空地。空地被一家家小商店包圍,在絡繹不絕的探店者中,我這個企圖尋找歷史痕跡的人,似乎是個另類。
其實,轉悠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塊記錄利瑪竇生平事蹟的碑刻。唯一一個與利瑪竇有關的,大概是立在廣場側邊的黃銅色雕塑。雕塑後方是個屏風,屏風前有一張小方桌。方桌左側站立一人,此人頂着白人臉龐,手舉書籍,神采飛揚,便是利瑪竇;右側坐着一人,此人長有黃種人面孔,正襟危坐,彬彬有禮,應是利瑪竇的好友,明代科學家徐光啟。利瑪竇身側還雕了個方凳,有位中年婦女,閒坐於凳上,正在逗孩子。她知道身旁的兩個「人」是誰嗎?當然,這不重要。
大學時代讀過《利瑪竇中國劄記》,記住的文句不多,或許是他筆下的明代中國,和我印象中的明代相差無幾的緣故。只記得他在書中調侃,中國人嘴上說一種語言,筆下寫另一種語言。如今,我們中間很多人,依舊被文言文所困擾。如今面對他的銅像,我又回憶起遠去的學生時代。
感謝這個年,感謝遠離萬壽宮的人們,讓我有機會細觀很多未曾注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