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香港消防處為殉職消防員何偉豪舉行最高榮譽喪禮,沙田警局內敲響「三短一長」的鐘聲,何偉豪正式「落更」了——他完成了人生最後一趟任務。儘管素未謀面,儘管以此方式認識了這麼一個人,隔着手機屏幕依然感受到對岸人們刺骨的痛。看着直播,他的家人、同袍靜默佇立,無聲的淚水如雨滴落下,每一滴都重得讓人透不過氣。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這是詩人蘇軾悼念亡妻的詩句,穿越千年時空,竟如此貼切地映照着香港人對一位殉職消防員的集體記憶。何偉豪,這名字對我、甚至對許多人來說或許陌生,但他的生命軌跡與最後的選擇,卻在人們心中點燃起一點不滅的火焰。
何偉豪的父親在喪禮上強忍淚水說:「阿豪從小就夢想當消防員,他說要幫助別人。」這句話簡單得讓人心碎,卻也很好地解釋了他為何由警務人員轉職消防,不只為一份工作,更為實踐那份扎根童年的純粹心願:救人。當一個孩子的夢想,是冒着生命危險走進濃煙與高溫中拉起另一個人的手,這夢想本身就值得被永遠記住。
生活在忙碌都市中的我們,很少「思量」那些在暗處守護我們安全的人。消防員、警察、醫護人員等等……他們卻是城市的隱形防線,只有在災難發生時才會短暫地進入公眾視線。何偉豪的殉職,迫使人們停下腳步,重新「思量」這些守護者的存在與價值。正如我,每天看着警車在街道上巡邏,卻從未真正「思量」過車裏坐着的是誰,他們有着怎樣的生活與家人。何偉豪的離去,像一聲沉鐘,敲醒了我們慣性的忽略,原來每一次警報響起,都可能是一次生死別離的開始,這種職業的殘酷在於,它的英雄主義不是選擇性的,而是日常的、必須的。
而他,原本也將是一位丈夫。在悼念的花海中,有着一束特別淡雅的白玫瑰,附着的卡片寫着短短的一行:「不思量,自難忘。」那是他未婚妻對他最後的告別。她再也等不到夢想中的婚禮,等不到他挽着她的手走過紅毯,等不到他為她掀起頭紗。有些承諾,來不及說出口,就已碎在風裏。
他離開後,社交媒體上湧現的不只是文字與燭光。有人貼出消防員疲憊倚在車旁的身影,有人默默轉發家居防火指南,更有許多人手執白花,靜靜放在消防局門前。這種集體的「難忘」,構成了現代社會的儀式性記憶,讓一位消防員的犧牲成為公共反思的契機。
何偉豪的生命停在三十七歲,但他的故事仍在燃燒。每一個被他和他同袍拯救的生命,都成為他生命的延伸。夜深人靜時,或許我們會想起蘇軾的另一句:「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何偉豪從未真正離開——當澳門警隊的巡邏車緩緩駛過大三巴的夜色、當海上巡邏隊的探燈劃破珠江口的薄霧、當刑偵人員在工作室內徹夜比對證據,他們都在延續着同樣的守護。
不思量,自難忘。我們或許不會時刻談起,卻必然在每一次安穩醒來的清晨,在每一次無懼黑夜的行走中,想起他們。我想,每一位在暗處守護着我們這座城的人,都值得被溫柔以待;他們是城市的守護人,是平凡歲月裏最不平凡的底色,願每一位奮不顧身的背影,都能平安歸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