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火車,身體仍未從疲憊中抽離,目光就被前方的峰巒疊嶂吸引。在此之前,貴州總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我曾夢見自己身穿民族服飾與當地村民圍著篝火載歌載舞,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愉悅的笑容,那感覺實在美妙!
這是一座千年苗寨,早些年的特意翻新也難掩歲月留下的滄桑痕跡。待歡迎儀式結束,我與父母行走於鄉寨中。走至一個茶攤前,一位臉色蠟黃的老者邀我們坐下,伴隨茶香談起這座寨子:「年輕人都走出去了,這裡也就剩下了我們這些老骨頭和孩子了……」說實在,或是自幼喜好文學的緣故,我總是很容易對這些離別話語產生共情。離開茶攤時,已近黃昏,篝火晚會即將開始。夢中情景終於實現,紅色的篝火下,我很快沉浸其中,在這裡,我遇到了阿呂和她的妹妹。
篝火晚會上,阿呂和妹妹一同為我獻花環,我對她也是一見如故。歌舞過後,我把他們拉到空地旁的石凳,從隨身的斜背包中拿出一本我尚未讀完的書,是曹文軒的《青銅葵花》,這是媽媽不久前送給我的。兩姐妹是我來到此處最先結交的朋友,兒童心性讓我想與她們分享一切自己感興趣的事物。也是在這時,我才發現妹妹是聽不見聲音的,我看了看手中的書,有些不安。她似是看出我的難處,用帶著些許鄉音的普通話溫柔地打破沉默:「沒關係的,我能給妹妹打手語。」聽罷,我便開始跟她們講這本書的故事:從因火災變成啞巴的青銅和失去雙親「下鄉」的葵花相遇開始……
世態炎涼之下極考驗人性。因此,苦難包裹了青銅和葵花大部分童年;可又是苦難,拉近了這兩個孤單、脆弱的靈魂,讓他們能在彷徨中找到彼此的依靠。世界是殘酷的,但也有善良,命運使葵花失去父母,又讓她遇到青銅——即便青銅家中十分貧窮,他與家人仍堅定領養葵花,用真摯的感情去拯救、守護這株已在風雨摧殘中搖搖欲墜的「花朵」。而青銅也從未因自己的失聲感到自卑,他儘管敏感,可他將這種敏感置於感受世界中,努力使自己和「妹妹」活在堅持與熱愛中。
我認真地講,阿呂也耐心地用手語向妹妹重複。故事暫停了,這自然是我尚未讀完的緣故。「他們倆有些像我和妹妹」,阿呂對我說。看出我的疑惑,她解釋道:「舅舅、舅媽在我妹妹很小的時候就到城裡打工了,後來妹妹得了病,耳朵也慢慢壞掉了。」她轉頭看了看眼神依舊懵懂的妹妹,眼波裡流轉著淡淡的悲傷。我急忙安慰:「雖然生活很苦,但至少你還能和妹妹相互鼓勵,勇敢地面對生活呀,就像青銅和葵花『兄妹』一樣!」「我才沒有他們幸運!我舅舅前幾天打電話回來,說要把妹妹接到貴陽的聾啞人專門學校去,而且——我也快要到縣裡上中學了。」阿呂神情惆悵,我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回一句:「離別或許是更好的開始。」
我從未想到我竟一語成讖。那夜,我回到民宿就把這本書的後續讀完了,原來葵花最終離開了大麥地村,離開了她愛的「哥哥」,即便不捨,也要去面對全新的環境,這與阿呂姐妹有何不同?可同時,我又感到慶幸,因我尚未讀完的緣故,讓阿呂對《青銅葵花》故事結局的認知暫停在了青銅和葵花在逆境中展現勇氣和堅韌的美好時刻。看,人的富足原來不僅只有金錢,還有困境中的互助與離別後的祝福。第二天,我要離開了,我沒有和阿呂提起這本書的結局,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道路,他們忙碌、奔波,每日面對不同的選擇與挑戰。曹文軒筆下,葵花的離開是必然的,她需要面對新生活,青銅亦然,但二人間的情感連結卻不會因距離被斬斷。
阿呂的故事讓《青銅葵花》在我的生命中迸發出不同的意義,它使我感動並對生活有了更深的思考。後面的旅程中,我再也沒有打開這本書,就讓它靜靜陪伴著我,就如我向阿呂守住了青銅、葵花最後也要分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