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文化藝術協會成立二十週年獻禮《笑傲江湖》，於二零二五年三月七日至九日假澳門文化中心黑盒劇場二上演五場，由澳門資深劇場人鄭繼生編劇及導演，陳曉紅監製，唐嘉曦擔任副導演。這部雲集了二十多位澳門老中青演員參與的古裝舞台劇，原名《美人如玉劍如虹》，為香港劇壇「鬼才」編劇陳鈞潤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翻譯改編自法國劇作家埃德蒙·羅斯丹的代表作《西哈諾》。浪漫主義戲劇經典《西哈諾》乃歷演不衰之作，各類媒體與表演藝術都有不同版本的演繹方式；陳鈞潤則巧妙地把本來的十七世紀法國巴黎的故事背景遷移至才子風流、俠客豪情的唐代，一九九零年首演時由鄭少秋和米雪擔綱。時隔三十五年，鄭繼生一方面要詮釋原著的本意，一方面要把縈繞腦海多年的念頭呈現觀眾眼前。

《笑傲江湖》敘述唐朝長安禁軍統領薛蘅蘆（唐嘉曦飾）能詩善劍，文武兼濟，獨惜天生醜陋，一直暗戀着貌美如花的表妹賀若珊（趙綺婷飾），但因自慚形穢而將愛慕埋藏心底。賀若珊雖敬重表兄，卻愛上他的同袍紀時春（劉雲峰飾），此人英俊瀟灑但胸無點墨，為了打動芳心，便央求薛蘅蘆代筆撰寫情詩示愛，薛蘅蘆則借其名義表達愛意。直至紀時春戰死沙場，賀若珊入庵門守寡。十四年後，薛蘅蘆中伏垂危，臨終方被表妹揭發真相。一代詩人劍客，為愛默默守候，一生矢志不渝，最後在愛人懷中溘然長逝。故事如此淒美動人，難怪借用了元好問名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而心靈純樸的薛蘅蘆，自傲和怯弱集於一身，如同金庸筆下的某些武俠人物，是個「東西文化共冶一爐」的角色。

事實上，縱橫戲劇界五十年的鄭繼生，有着濃厚的武俠情意結，早在三十多年前便主演了李宇樑編導的《天龍八部》。適逢去年金庸百歲冥誕與今年金庸小說面世七十週年之際，鄭繼生想方設法向這位文學巨匠致敬，好讓劇中細節具有「弘揚俠之大道」等意涵。首先是開場的動畫投映配合旁白簡介，將金庸百年誕辰的紀念意義和金庸小說宇宙的俠義精神作了簡明扼要的陳述，導引觀眾進入一個別開生面的「江湖」。其次是徐克、程小東電影《笑傲江湖》（1990）的主題曲〈滄海一聲笑〉和李添勝監製的電視劇《笑傲江湖》（1996）的配樂〈清心普善咒〉，均以點到即止而且恰到好處的形式出現。鄭繼生想藉此勾起觀眾的集體回憶，更希望憑曲寄意──一直秉持「笑傲江湖」的精神，在戲劇世界中自由翱翔。

可是要在相對狹窄的劇場展現出「江湖」的空間感，又要凸顯場景在每幕戲之間的差異性，佈景設計和場面調度必須一絲不苟。場設佈置主要用樹木和石級去做空間的分割、組合、區隔、邊界或屏障，尤其是呈階梯狀的劇場空間，視覺上具延展性，讓演員走位更為靈活，同時彰顯人物形象。例如薛蘅蘆兩次從「高處」一躍而下，便充分表現出其武藝超凡和霸氣十足的特質。正後方的投影除了作動畫影片開場白和過門簡介之用，還充當每幕戲的靜態主背景，既可擴大視覺效果，也能增加符號的價值。比如眾人披甲演出一場，身後投映了高角度視點下的軍營重地和平沙曠野，這種虛、實拼合的場景設置，有助觀眾對相關戰爭背景進行想像，亦有效地延續了澳門文化藝術協會近年作品如《紀念碑》的反戰意識。

難能可貴的是，全劇跟原著一脈相承，同時為文本賦予新貌。然而劇中人物置身於文學氛圍極盛的唐代時空，演員需要抑揚頓挫地吟誦詩詞歌賦和處理大量文言文台詞，部分演員還要兼顧武打戲，整體演繹難度甚高。其中薛蘅蘆一邊吟詩、一邊舞劍的一幕，令人印象特別深刻。鄭繼生為了使武場的可觀性超越澳門文化藝術協會數年前製作的古裝舞台劇《竹林中》，特邀澳門武術界名宿李健豪負責武術設計和參與幕前演出，恰似當年胡鵬執導的黃飛鴻電影系列，不乏武林高手跨界相助。由李健豪編排的劍術較量場口，武打對拆具實戰感卻沒有過於暴力，不像舞台式動作但看來美觀，能夠一新觀眾耳目，尤其是前座觀眾可極近距離感受劍影刀光所帶來的官能刺激，或許比觀賞武俠電影或武俠劇更具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