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由東到西，搜索了幾乎整個沙灘，仍然找不到父親的蹤影？難道他已乘巴士回市區嗎？不會的，倘若要探我，必會預先通知。況且他的喜好，對市區並無留戀；難道他在沙灘逛遊，突然發生意外，被風浪捲走？不可能吧，現正值退潮，無風無浪，水深僅及半腰，淹不死人，應不會遇溺；難道他思妻情切，悲傷過度， 肝腸寸斷，要與母親共赴黃泉？更加不可能，家母已逝去大半年，所有悲慟哀痛， 已漸漸消退，何況，阿爸向來樂觀豁達。天崩地裂，也會處之泰然，絕不會自尋短見。腦海翻滾無數念頭，無數推斷，全被一一否定。冷靜冷靜，切莫胡思亂想， 自己嚇自己，老父吉人天相，應該不會遠在天邊，可能就在眼前，繼續尋找吧。

啊，啊，找到了，終於找到了。手機電光廣照下，不遠處，接近沙灘盡頭，救生亭對開，有一團黑乎乎的隆起暗影，似是一個人俯伏着，匍匐着，長時間一動不動。偶然左右晃搖，太遠了，太黑了，看不到身型，辨不清輪廓，但肯定是人，錯不了。

眾裏尋他千百度，真的是父親嗎？踏沙逐水，快步如飛，百米衝線，「你是阿爸嗎？為甚麼伏在灘邊？……」大叫狂呼。

「啊，道奇，你為何會來這裏？」聽聞呼叫，黑影站起，回過頭來，滿臉驚愕。很感意外。

「阿爸，我來找你，女傭說你失蹤了。」

「黐線，廢話，我好人好姐，走得食得，怎會自行消失。」

「那你為甚麼不接電話，我打了很多次，均沒有回應，憂慮之極。」

「電話？放在哪裏呢，哦，應該遺留在家裏。」父親揣了揣口袋，方發覺電話沒有帶在身邊。

「電話這麼重要，你都不在意，叫人怎知道你的行蹤。」我埋怨。「快回家吃晚飯吧，你不肚餓嗎？」語氣轉關切。

「晩飯？原來這麼夜了，肚餓？一點感覺也沒有。」──乞嚏──父親打了個噴嚏。

 海灘空曠，夜風頗勁，老父只穿了件風衣，容易着涼，我連忙脫去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唉，飽餓冷熱全無感覺，健康可能出問題了。

「走吧，回家吃晚飯，不，應是消夜，餸菜早已涼了。」

「等等，再等一會。」父親重新伏在沙灘上。

「等甚麼？」

「你也伏下來聽聽，這是甚麼聲音？」父親滿臉疑惑。（二）◇